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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生隔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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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生隔閡

晴朗了沒幾日的天空再一次陰沈下來,一場出人意料的暴雪在午後紛紛揚揚地落了下來。

雖說是瑞雪兆豐年,可這場雪也未免下得太大了些。

不同於旁人的歡喜,許知窈一顆心沈到了谷底。

自從聽到了許家出事的消息後,她只覺得天都塌了。采薇紅著眼細細說著消息的來源。

原本她高高興興地出了門采買,可走到半道上就被一路尾隨的許家小廝給攔住了。

那小廝是跟在許仕元身邊伺候的長貴,每日跟他一道去當值的。今日朝會上,身為左僉都禦史的沈郗彈劾了六部中不少貪汙瀆職的官員,其中就有許仕元的名字。

皇帝勃然大怒,當即就將一應官員革職查辦。長貴自知大事不妙,一面派人回許府遞了消息,一面親自尋到了沈府外頭。

可守門的婆子卻攔著不讓他求見許知窈。眼見著求救無門,他只能轉身離去。可他走了不到百米,又心有不甘地來回徘徊。

好不容易發現了出門的采薇,怕被沈府的人發現,只能偷偷跟在采薇後頭,走了好幾條街確定無人跟著才敢現身求救。

采薇顧不上買東西,匆匆忙忙地跑了回來。長貴說的不甚詳細,她並不知道許仕元為何會出現在彈劾名單上。

想到前天夜裏她不過是問了一句,就被沈郗戳穿了她想為父親說情的意圖,那時沈郗拂袖而去,她只當作是此事有悖沈郗為人處事的原則。

可這才過了兩日,父親竟然就出現在了他彈劾的名單上。這是不是意味著,早在那時沈郗就已經知道了父親貪贓枉法的事了?

那吳氏呢?她知道這件事嗎?許知窈面色蒼白,連眼眸中都出現了倉惶之色。

吳氏是父親的枕邊人,慣常是她為父親打點官場上的人情來往,她又豈有不知道的道理?

可她既然知道,為什麽不和自己明說?還要讓自己去試探沈郗的底線,陰錯陽差之下加劇了父親的衰敗?

眼底彌漫著層層水霧,她死死地咬住唇,一顆心跌宕起伏,幾乎不能呼吸。

一個是她的親生父親,一個是她所倚仗的夫婿,兩相對立,她又該如何選?

她就這麽在軟榻上枯坐到了黃昏。外頭雪越下越大,采薇神色焦急地來回踱步,面上是難掩的憂慮。

沈郗沐雪而歸時,許知窈仍是神色發怔地坐在軟榻上。采薇倉惶不安地走上前去想要伺候沈郗寬衣,卻被他揮手攆了出去。

偌大的屋子裏只剩靜默。沈郗解下濕透的外袍掛在博古架上,眉眼清冷地走到了軟榻前。

眼前忽然出現了一道身影,許知窈後知後覺地擡起頭,視線與他交織在了一處。

沈郗的眼角微微下垂,眸中劃過一抹了然,他語氣平靜地問道:“許家的事你已經知道了?”

看著他幽暗深邃卻平靜無波的眼眸,許知窈喉嚨發緊,目光緊緊盯著他,語氣艱澀地問道:“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?”

知道她問的是什麽,沈郗沒有說話,卻已經用沈默回答了她。

許知窈的眸中閃過一抹傷感,艱難地問道:“你既然知道,為什麽不告訴我?”

想起昨日他在書房裏看過的那一本厚厚的《大周律》,她的唇邊逸出了一抹苦澀的笑。

沈郗被她問得一楞,可片刻之間,眸中的疑惑就變成了淡然。他從沒想過要把朝堂上的事告訴她,也不認為已經出嫁的她會受到許府的牽連。

看著他毫無波瀾的面容,許知窈的心沈到了谷底。她的眼底爬滿了悲傷,似失望又似滿腹淒惶地反問道:“那是我的父親,不論他犯了怎樣不可饒恕的錯誤,至少也該事先就讓我知道。”

沈郗眸光一沈,冷淡地說道:“無力改變的事,知不知道又有什麽區別?”

不告訴她也有自己的私心,沈郗不願意見她庸人自擾,更不願意看她受到許家的脅迫。

明知道他說的話很有道理,可對上他淡漠的態度,許知窈仍覺得心中異常酸楚。

因為氣憤失望,連呼吸都變得疼痛起來。在他心裏自己到底是什麽?

“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當作是你的夫人?”質問的話脫口而出,她如願看到沈郗變了臉色。

淡漠的目光瞬間冷寂,如同覆蓋了層層霜雪般,透著凜冽的寒意。

“你這是什麽意思?”疏離的嗓音低啞而冷漠,沈郗的面上流露出了罕見的怒色。

心底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,她紅了眼眶,艱難地質問道:“你有沒有為我想過?”

她含淚的質問讓沈郗再次陷入了沈默。

許仕元是他的岳父不錯,可同時也是大周的一名官員。他身負皇恩,絕不可能包庇任何一個人。

所以明知道這個舉動會讓許知窈傷心為難,他也還是毫不猶豫地做出了選擇。

何況許家妄圖讓許知窈從中說情更是點燃了他心中的怒火。他有他的原則和堅持,不會為了任何人而破例。許家既然敢挑戰他的底線,就不能怪他不留情面。

看著他坦蕩的神色和堅定的目光,許知窈的唇邊浮起了一抹冷笑。她早該知道自己嫁的是怎樣一個忠君愛國鐵面無私的男人,又怎麽能奢求他對她的家人能有幾分不同?

“這件事已成定局,多想無益。”看著她倉惶哀婉的神色,沈郗到底還是生出了一絲憐憫。

“我父親會被如何處置?”事已至此,許知窈也明白再無轉圜的可能,只能悲戚地問道。

“若按《大周律》論處,貪汙瀆職罪不致死,你父親性命無礙,不過朝堂上怕是再無許家的一席之地。”沈郗默默嘆了口氣,神色凝重地說道。

許仕元入仕多年,卻並無什麽建樹,能保住一條性命已經是皇恩浩蕩聖心仁慈了。

許知窈面無血色地看著他,心裏卻知道,便是保住了性命,不能做官對許仕元來說意味著什麽。

他一輩子汲汲營營,到頭來卻是被自己的女婿親手斷送了仕途,往後的每一日,他對沈家對她都將是刻骨銘心的仇恨和憎惡。

沈郗的這個舉動無疑是親手斬斷了她的退路。從今往後她就成為了無根的浮萍,隨波逐流任人欺淩。

夫妻間到底是因為這件事生出了隔閡。面對許知窈的悲鳴,沈郗心情煩悶地轉身去了書房。

一整夜許知窈都不曾合眼。這個打擊對她而言無異於滅頂之災。

許家的人如何看她,她尚且不知道。可消息一經傳開,沈府就先變了天。

心思太重,許知窈又一次纏綿病榻起了低燒。想要出門尋醫的采薇被攔下了,不知道是沈郗的吩咐還是劉氏的命令,這一次她竟連薔薇院也出不去了。

許知窈燒了一整日,除了用濕毛巾擦拭身子外,采薇沒有半點法子。看著她燒得通紅的臉頰,采薇急得差點要哭出來。

就這麽一直拖到沈郗回府後,她終於按耐不住,咬了咬牙、奮不顧身地求到了書房外頭。

“二爺,奴婢求求您了,夫人已經燒了一日了,再這麽拖下去,夫人一定會挨不住的。”

采薇哭的聲嘶力竭,連一向刻板的吉祥都流露出了憐憫的神色。

吱呀一聲,書房的門打開了。沈郗神色凝重地出現在門口,對一旁的吉祥說道:“去同濟堂請李大夫過來。”

得到了沈郗的應允,采薇感激涕零地跪下磕了一個頭。

“跪著做什麽?還不快回去照顧夫人。”沈郗語氣冷淡地睨了采薇一眼,轉身合上了書房的門,在采薇驚疑不定的目光中,擡腳朝寢房走去。

大夫很快就冒著風雪趕了過來。查看了許知窈的情況後,嘆息著說道:“令夫人身子空虛,此前的風寒本就沒有痊愈,如今又受了累,加上心思太重,憂思過度才會引發舊疾。”

“大夫,我家夫人怎麽樣了?她不會有事吧?”采薇心急如焚地追問道。

李大夫嘆了口氣,撫著花白的胡須說道:“幸好你們及時找到了老夫,待我給夫人開兩個藥方,你們去抓了藥回來給她熬上,等燒退了應該就無事了。”

說罷就走到桌前,筆走龍蛇般飛快的寫下了兩張藥方。等擱下筆,他轉頭對沈郗說道:“這一張是驅寒退熱的方子,這一張是為令夫人調理身體的方子。”

沈郗感激地朝李大夫頷首謝道:“多謝。”

李大夫看著他面露擔憂的模樣,忍不住開口勸慰道:“身體上的病好治,心病卻難醫。病中之人最忌憂思,大人還需多多寬慰夫人才是。”

說罷,李大夫就在吉祥的護送下離開了薔薇院。

看著床榻上面色潮紅眉峰緊蹙的許知窈,沈郗的心頭泛起了一抹疼惜。

縱然一開始娶她是為了報答蘇瑜的救命之恩,替他完成未竟的心願。可三年的朝夕相處下,他的心裏也並非毫無波動。

許仕元這件事他自問沒有做錯,可眼下她因此病倒,看著她的病容,沈郗生平第一次對自己做事的方式產生了動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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